现在我们做出结论说,《周易》给人生展示了在现实中如何认识并把握客观世界,追求主体与客体统一的图景。它与孔子自述的“知天命”、“耳顺”、“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目标完全一致。一个善用《易》的人,一个富于理性,善于思辩,勇于进取,而又身心全在现实中的人,才有达到主客统一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可能。这里没有宿命论,愚昧和迷信在此寸步难行,稍稍缺乏修养的人也不会得施展。我们看看卦交辞的实际情况就明白了。卦爻辞中指示行动方向的办法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明确指出吉凶悔吝有咎无咎,一种是吉凶悔吝有咎无咎不形诸文字,但意思是有的,藏在象里让你体会。须知吉凶等等不是无条件的,绝对的,让你在那里消极坐等。吉凶等等是有条件的,相对的,都只是一种可能性。欲将可能性变为现实,要有条件。条件就是用《易》者的主观能动性。吉凶是得失。事业成功就是得,《易》曰“吉”。事业失败就是失,《易》曰“凶”。日“吉”,是指示某事有成功的可能性,如果主观未能把握、适应客观,认识发生误差或者行动有所不济,那末,吉不必来,甚至可能转化为“凶”。曰“凶”,是指示某事有失败的可能性,如果主观上转化意识强,准确把握自身与客观情势的现状,选择最佳的行动方案,奋力争取,那末,凶不必生,甚或可能转化为“吉”。吉凶是可变的,关键在于用《易》者的主观状态。《系辞传下》说:“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易》之道摆在那里,是否起作用,要由用《易》者的修养和能力决定。悔吝更体现用《易》者的主观状态。悔与吝介乎吉凶二者之间,吉凶是两头,悔吝在当中。悔吝是趋向吉凶的途径。悔自凶来而趋于吉,吝自吉来而趋于凶。人处优苦患难之中必悔,悔便有获吉的可能。人在安乐肆志之时必吝,吝便有致凶的可能。总之,悔是吉之渐,吝是凶之渐。悔与吉相连结,吝与凶相连结。吉凶是大得大失,悔吝是小得小失。悔,有过错而知悔改,眼下虽未吉,发展下去必至于吉。吝,当悔而不知悔,眼下虽未凶,发展下去必至于凶。咎与无咎介乎吉凶与悔吝之间。咎,由于吝造成,有过失而不知悔改,必吝,吝则有咎,咎比吝严重。无咎,实本有咎,但由于善补过而至于无咎。卦辞言无咎不言悔,因为无咎好于悔,无咎含有悔义,言无咎则其悔可知。《象传》中有言“又谁咎”、“不可咎”者,前者意谓咎由自取,后果自负;后者是说过错乃由于能力不足造成,可以原谅。我这里不厌其烦地说吉凶悔吝有咎无咎,意在说明《周易》处处都在强调主客统一;告诫人们必须时时注意解决主观适应客观的问題;知道主观要由客观来决定,人不可任意而为,但是人也绝不是消极的,被动的,人的主观能动作用发挥得如何,在一定的条件下具有决定意义。
实现主客统一是人生一大难题,真正做到实不容易。原因是淸楚的,欲实现主客统一,作为主体的人须正确地认识并把握客体,而客观世界特别是人类社会不像一座山屹立不动,凭你端详;它像一道水在那里流个不停,此刻是它,转瞬又不是它;不是它,其实还是它,让你难以捉摸。这客观世界的运动变化以“时”的形式表现出来,反映到人的头脑就是“日、丨”的观念。所以《周易》很重“时”。《周易》是讲变化的书,讲变化就是讲时。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其实是把客观世界做时间上的划分。一卦即一时,乾是乾之时,坤是坤之时,屯是屯之时,蒙是蒙之时。一时之中又有变动,故有初、二、三、四、五、上六爻,各为一时之中的一个点。故王弼说卦者时也,爻者适时之变者也。”时是世界变化的客观形式,也是人的意识,人的关于变化的观念。勿宁说“时”是《周易》赖以产生的认识论基础。《周易》贵中贵正更贵时。中与正说到底都可以归到时上。可以说,时的观念是《周易》哲学的中心观念。《周易》贵时,表明《周易》承认世界是物质的实体;《周易》贵时,表明《周易》认为世界的变化是绝对的;《周易》贵时,表明《周易》把时看作主体适应客体,实现主客统一的关键环节。《周易》天道人道都讲而以人道为主。人道问题的哲学中心是时。所以如果说时的观念是《周易》哲学的中心,实不为过。时的观念贯穿在全部《周易》经传之中。无论时字出现与否,时的观念都存在。《周易》时的观念最初来自对天道的认识。太阳的运转造成时的观念,年、季、月、昼夜、晦朔等等是人形成时观念的最初要素,然后时观念移人社会生活中,从而获得普遍性的意义。《周易》对人的要求,一切以时为转移,没有绝对的吉凶悔吝。此时吉的,彼时可能凶。《坤》六三曰:“含章可贞。”含晦不露好,条件是处于《坤》六三之时;倘在别的时,含晦不露就不好了。《坤》卦辞曰:“先迷后得主。”《乾•文言传》讲遯世无闷。”都有时观念起着作用。前者强调为后不为先,以处《坤》六三这个时为前提,后者鼓吹遯世无闷,以处《乾》初九这个时为前提。《周易》贵时,所以一切要求都是具体的,没有任何一个要求适用一切时间条件。例如乾“大象”说“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不息固然是人应有的优秀品质,而随“大象”却说“君子以向晦人宴息”。二者虽不是对立的,毕竟有很大的不同,《周易》要求君子二者都要做到,强调什么则依时而定。这一点《周易》与《老子》有别。《老子》看重事物的变化,却不贵时,它号召为后不为先,号召遯世无闷,是绝对的,并无时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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