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咸》卦的取象之辞，正是赤裸裸地描绘男女之爱

《易经•咸》卦的取象之辞，正是赤裸裸地描绘男女之爱

 

《老子》说“道法自然”，《易》也讲自然，特别是在两性问题上，与儒家那种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明显地对立。如《易经•咸》卦的取象之辞，正是赤裸裸地描绘男女之爱的。在对《易》象作了一番理论的探讨以后，就有条件来阐释具体的卦象和卦交辞了。先举《咸》卦为例：

 

写咸：亨，利贞。取女吉。

初六：咸其拇。

六二：咸其腓，凶。居吉。

九三：咸其股，执其随，往吝。

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

九五：咸其腌，无悔。

上六：咸其辅颊舌。

 

《咸》，艮下兑上。艮少男，兑少女，艮止而兑悦。故《彖》曰：“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止而说（悦），男下女，是以亨，利贞，取女吉也。”

 

可以看出，《咸》卦正是描写了充满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间由挑逗性试探到两心真诚相爱的整个调情过程。笔者此说实本于梁启超的学生、学贯中西的中国现代性心理学权威潘光旦教授。

 

潘先生在其所译的霭理士《性心理学》一书的一个注解中说：

 

有人说起《易经•咸》卦是中国最古老的描写性交的文字，但译者以为与其说是描写性交的本身，无宁说是描写性交的准备。所谓“咸其拇”“咸其腓”“咸其股，执其随”“咸其腌”“咸其辅颊舌”，都是一些准备性的性戏耍，并且自外而内，步骤分明。孔氏《正义》解释“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一节，似乎认为二体已入交接状态，窃以为义有未妥。①

 

下面，笔者将以潘说为基础，对《咸》卦筮辞作较详细的阐释。《咸》卦柔上而刚下，二气方得感应以相与。大凡男女之事，无论古今，一般总是男先向女表示爱慕之情，也就是“男下女”可说是一般的规律。如《诗•野有死麕》：“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朱熹注：“言美士以白茅包死麕，而诱怀春之女也。”②也就是美男子以猎物向女子献殷勤，以期获得芳心之相许。古代虽重男轻女，男尊女卑，唯婚礼有男下女之仪式。男亲至女家以迎女，女升车，男授缓（绥形如索，系于车上，人登车时手拽之），御车，走几步。男先赶回己家，待女于门外，女至，男揖女以人。此皆男下女之仪式。故日“亨，利贞。取女吉”也。

 

初六：咸其拇。

 

拇，将指也。见《说文》。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手足大指皆曰拇。”男女相感之事，一般总由男方率先发动“攻击”。初在艮体，相感之始切忌轻举妄动，冒失从事。初应在四，“咸其拇”，实为最初步的具有挑逗性的试探动作，即用手感触对方之足。中国古典小说中以《水浒传》描与西门庆与潘金莲对饮时，故意将筷子掉落地上，借拾筷子为由乘机捏了一下潘金莲的“金莲”的动作最为典型（此文亦为《金瓶梅》所袭取)。这也是《易》象还原为活生生的形象的例子。如将“拇”解为手指，意义也是一样的，均属最初步的试探性动作，其妙在寓有意于无意，而又在有意与无意之间，随时给自己留有退路。而其目的是很明显的，即是想与九四取得感应，故《象传》曰：“咸其拇，志在外也。”这一试探性动作，可能有反应，也可能没有反应，但都不会十分强烈，既不会立即成功，也不会霎时僵化，故其下无断辞。

 

六二：咸其腓，凶。居吉。

 

腓，肠也。见《说文》。腓肠即今解剖学上之所谓腓肠肌，亦即俗语所谓之小腿肚子。六二尚处艮体，上应九五。于“咸其拇”后，若无反应，或反应良好，男方必有更进一步之动作“咸其腓”，即感触其小腿。此时若女方翻脸，即呈凶象，当立即刹车，制止自己的不受欢迎的行为，尚可转凶为吉，故曰“居吉”也。

 

九三：咸其股，执其随，往吝。

 

九三为艮主，虽仍处艮体，而已与上兑相接，实为转折关键。于“咸其拇”“咸其腓”后，如对方仍无反应，或反应良好，不管属于哪一种情况，都将给男方带来鼓舞的勇气，而采取更为大胆的行为：感触对方的大腿。唯“执其随”一句，笔者遍览多种《易》著，总未能得到理想的解释。按《象传》“志在随人，所执下也”，也与“咸其股”连接不上。今按“随”借为“隋”。《说文》：“隋，裂肉也。”则“随”可训为“肉”。“执其随”，谓不仅感触对方的大腿，更执其大腿之肉（鲁迅《阿Q正传》即有描写阿Q在戏台下捏一女子大腿的性行为。阿Q或许感了，但这种突然袭击式的流氓行为，当然只能引起对方的嫌恶或吓）。这一了为是带有一'定冒险性的，唯其冒险，也就具有决定f生的因素，或成或败，即刻分晓，故曰九三为转折关键。

 

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

 

九四已人兑体。“咸”是少男少女相感成功的象征。经初、

 

二、三连续的求爱行为后，少女之心终为打动，故云“贞吉，悔亡”。“憧憧”，动心貌，少女终于打破矜持之态而动情，其心绪随同少男往来出入、相互交融，心中默念着：我们永远在一起!

 

九五：咸其腌，无悔。

 

九五虽处兑体，而为刚爻，动情的少女于此之际往往反客为主，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勇气，主动投入男子怀抱。马融曰：“膺，背也。”郑玄曰：“腺，脊肉也。”“咸其海”，即为男女双方紧紧拥抱、相互抚摸对方背部之象。

 

上六：咸其辅颊舌。

 

则明显地是“咸”道已成，男女互相亲吻的场面。《象》曰：“咸其辅颊舌，滕口说也。”“滕”，何楷曰：“水超涌也。张口骋辞之貌。”即是男女一边亲昵地接吻，一边还滔滔不绝地说着情话，可能有音而无义。

 

有人以为笔者如此解《易》似乎显得过于现代化，殊不知凡是符合自然的行为，古今并无多大区别。上文笔者曾提到过的《野有死麕》这首诗的末三句为：“舒而脱脱兮，无感我蛻兮，无使尨也吠。”翻成白话文，和现代诗也不会有什么差别的。

 

更有人以为作为儒家经典之《易》会如此诲淫吗？《易经》为什么竟成儒家经典，笔者也觉得好生奇怪。至于诲淫之说，是不能成立的。《易》只是描绘了合乎自然的感情，少男少女相感而生情，还不自然吗？明代来知德亦说:

 

“咸”者，“感”也。不曰“感”者，“咸”有“皆”义，男女皆相感也。艮为少男，兑为少女，男女相感之深，莫如少者。盖民止则感之专，兑悦则应之至，此咸之义也。

 

《咸》卦在《易经》中的地位还高得很，只是古人吞吞吐吐说得不痛快，故笔者特为详细阐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