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儒家哲学,热衷于宇宙图式的构建。董仲舒把“天”当作宇宙万物的本原,他在叙述天的结构时说:
天有十端,十端而止已。天为一端,地为一端,阴为一端,阳为一端,火为一端,金为一端,木为一端,水为一端,土为一端,人为一端,凡十端而毕,天之数也。
可见,董仲舒的宇宙图式,是-一个以“十端”为模式的混杂图式,他一方面认为天为万物之祖,一方面又将天与阴阳、五行、人并列,这就缺乏严格意义。上的逻辑性了。这种情况说明了:在董仲舒的思想中,不是很注重“天”在宇宙发生学上的意义,以天为十端之首,主要是为了构建其以阴阳五行为骨架的宇宙模式。这种构建宇宙图式的风气表现在易学上,孟喜受《易家候阴阳灾变书》的启发,吸收了当时社会在天文、历法方面取得的成就,创造了六十四卦气图,以求更准确细致地模拟与推演天道。京房又推而广之,将五行学说系统地融入易卦中,从而创立了“卦爻纳干支五行”的庞大宇宙图式与占验体系。
沿着西汉儒家学者热衷于构建天道图式的理路审视《太玄》中所构建的以“玄”为本的天道观,其意义就自然显露出来了。扬雄创作《太玄》的主旨,是在孟、京易学的基础上,构建其知识系统范围内的理想宇宙图式,故“玄”首先具有宇宙构成论的意义。就《太玄》对玄体结构的说明和扬雄所构建的“玄图”来看,扬雄思想中的宇宙结构是:以玄为本,玄统三方,三方统九州(天), 九州统二十七部,二十七部统八十一家,八十一首统七百二十九赞,七百二十九赞又各统其日、星、节候、五行等。扬雄的这个图式,既是对天体运行模式的一种设想,也是对社会结构与自然规律的一种模拟, 可见“ 玄”具有涵盖天地人三道的功能。王青指出:‘
“‘玄’均可以理解为《太玄》这个图式是自然、社会排列、构造的原则,是事物发生、发展的规律。而这个原则、规律是广大悉备、无所不包的。”
然而,扬雄提出“ 玄”的范畴的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其尝试着为儒学提供一种富有思辨色彩的宇宙本体论。桓谭说:“扬雄作《玄》书,以为玄者,天也,道也....伏羲氏谓之易,老子谓之道,孔子谓之元,而扬雄谓之玄。”尽管“玄”这一概念并不是来自儒学本身,而是汲取了老子的思想。《老子》日:
无名,天地始;有名,万物母。常无,欲观其妙,常有,欲观其微。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可见,“玄”在老子哲学中,乃是对超经验、超现象的“道”的玄奥性质的一种描述或规定,它在很大程度上,富有老子“道”的意味,故《老子》书中有“ 玄牝”“玄览”“玄德”“玄同”“玄通”等多种说法。
对于少时就学习道家学说的扬雄来说,他创作《太玄》哲学体系时从《老子》中获得灵感也是自然的。正因为如此,扬雄在“玄”这一本体的构建上处处参考了老子对“道”的界定。如《玄攤》日:
玄者,幽攤万类而不见形者也,资陶虚无而生乎规,关神明而定摹,通天古今以开类,擁措阴阳而发气,一判一合,天地备矣。夫玄晦其位而冥其畛,深其阜而眇其根,攘其功而幽其所以然也。
可见,扬雄哲学体系中的“玄”,从“有”上说却“幽攤万类而不见形”,从“无”上说却“资陶虚无而生乎规”,可以说是老子思想中“有”与“无”两个范畴的有机统一。《玄攤》日:
仰而视之在乎上,俯而窥之在乎下,企而望之在乎前,弃而忘之在乎后。欲违则不能,默而得其所者,玄也。阳知阳而不知阴,阴知阴而不知阳,知阴知阳、知阳知阴、知止知行、知晦知明,其惟玄乎。
《玄图》日:
夫玄也者,天道也,地道也,人道也。
可见,“玄”作为宇宙万物本根,又有着内在的规定性:第一,“玄是最高的“道”的体现;第二,“玄”贯穿事物发展的全过程;第三,“玄”是宇宙万物统一的基础。这些都体现了扬雄有着浓厚的构建宇宙本体论的倾向。从学术思想史的角度看,扬雄对于以“玄”作为宇宙本体的种种努力,自然有着积极的意义,但是要将其深化下去,进而落实到人生的层面上去,却缺乏思想的资源。这是因为,扬雄的时代,正是阴阳五行学说走向鼎盛的时代,阴阳五行学说的本质是借辨析物理以推阐天道,扬雄的《太玄》体系,其目的仍在于构建-种更符合物理、更方便推阐天道的宇宙之论,扬雄《太玄》思想的核心,仍是阴阳五行学说,故《太玄》本质上仍是汉儒传统中的以阴阳五行说为特征的象数学的宇宙观。
扬雄对于《太玄》的创作,虽然是通过对《周易》的模拟实现的,但它毕竟从根本上脱离了《周易》的窠白,无论是在天道观的构建,还.是在筵法的发明上,都较传统易学有着很大的不同,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西汉时人对于天道自然的新认识,这种学术创新精神是值得肯定的。但与《周易》思想、与筮法相比,《太玄》的天道观及其占筮模式,体现了很多道家思想的表征,这也导致了《太玄》在当时不能获得主流知识界的肯定与传播,《汉书.扬雄传》日:“自雄之没至今四十余年,其《法言》大行,而《玄》终不显。”①卢央说:“扬雄模仿《易》的建构来建构其《太玄》的模式,但却力图摆脱《易》的系统的特征;京房虽然变革了易学的固有建构,但他却拘泥于易学系统的传统特征,他的立说总是注意有经或传的根据。扬雄建构的是贯通天人的自然哲学象数系统,而京房只是企图改造《周易》系统,使之能适应当时人类已经取得的知识和视野。”指出了二者在筮法与天道构建上“同归而殊途”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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