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雄准《周易》作《太玄》的学术思想背景考察
扬雄是西汉末期的大儒,堪称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学者。《汉书.扬雄传》总结扬雄一生的成就时日:
实好古而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声斟酌其本,相与放依而驰骋云。
在扬雄的诸多著作中,饱受非议的是《太玄》。其自《太玄》撰成那一天起, 便受到时人的批评与讥刺。扬雄好友刘歆对他曰: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后人用覆酱瓿也。刘歆的话虽是善意的讽刺,但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在以经学为利禄之进阶的形势下,扬雄苦心创作的《太玄》是不会有人研读的。当时还有学者认为扬雄作《太玄》是一种离经叛道的行为:
诸儒或讥以为雄非圣人而作经,犹春秋吴楚之君僭号称王,盖诛绝之罪也。
清初王夫之评论《太玄》日:
乃其尤倍者,则莫剧于《玄》焉。其所仰观,《四分历》粗率之天文也。其所俯察,王莽所置方、州、部、家之地理也。进退以为鬼神,而不知神短而鬼长。寒暑以为生死,而不知冬生而夏杀。方有定而定神于其方,体有限而限《易》以其体。则亦王莽学周公之故智,新美雄而雄美新,固其宜矣。
王氏之论,对扬雄准《周易》而作《太玄》给予了贬斥,认为《太玄》与易道相去甚远,似可进一一步讨论;但他指出了《太玄》的创作与当时历法改进及王莽改制有关系,则是颇为精辟的。
那么,扬雄模拟《太玄》创作《太玄》的更多原因是什么呢?
第一,是扬雄思想中强烈的成名成圣意识。《汉书●扬雄传》评价扬雄“实好古而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这是指出了他的“成.名”思想。实际上,扬雄思想更突出的是他的“成圣”思想,其最看重的《太玄》《法言》都是效法圣王、圣人而作,扬雄认为:只有圣人之书才能经得起时间、空间的考验,传播久远。《法言●问神》:
言不能达其心,书不能达其言,难矣哉!惟圣人得言之解,得书之体。白日以照之,江河以涤之,灏灏乎其莫之御也!面相之,辞相适,徐中心之所欲,通诸人之患嘯者,莫如言。弥纶天下之事,记久明远,著古昔之智昏,传千里之态态者,莫如书。
所以,当有人质疑扬雄:圣人孔子都自谦“述而不作”,你怎么敢“作”《太玄》呢?扬雄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的意图就是拟经而“作”。《法言●问神》或日:
述而不作,《玄》何以作?”日:“其事则述,其书则作。”
第二,扬雄个人的学术经历使他形成了“经学损益观”,即他没有把,经学当成是一个僵化不变的体系,而是认为经学所表达的“道”当随着社会的变化而与时俱进。《汉书●扬雄传》记载:
雄少而好学,不为章句,训诂通而已,博览无所不见。扬雄“不为章句”而尚“ 博通”的学术风格,使他的学术不受西汉谨严的“师法”“家法”的影响,从而对于经学发展有着更贴近历史实际的理解。《法言●问神》:
或日:“经可损益与?”日:“《易》始八卦,而文王六十四,其益可知也。《诗》、《书》、《礼》、《春秋》,或因或作,而成于仲尼,其益可知也。故夫道非天然,应时而造者,损益可知也。”
扬雄的“ 道非天然,应时而造”的观点,在当时可以说是一个极具震撼力的口号。我们知道,西汉董仲舒提出了一个非常著名的观点:
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
“天不变,道亦不变”的经学实质,就是要把学者的思想限定在六经的框架内而不准有任何的逾越。而扬雄则从经典的形成过程考察,发现原来五经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而是经历了一个不断损益的过程。就《周易》来说,扬雄认为伏羲开始造了八卦,这种易道在他的时代已经够用了;到了文王的时候,仅凭八卦的道就不够了,于是文王将八卦增益为六十四卦;到了孔子的时代,孔子又作《彖》《象》等,将《易》之道进一步发扬光大了。正因为扬雄看到了每一个历史时期,都有它独特的道来与时世相应,故经学也应当是处在一个不断发展而又不断损益的过程。扬雄的经学损益观无疑是有着积极的进步意义的,这也是扬雄敢于“拟经”的勇气与胆识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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