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易经》十二篇
西汉为吾国易学之黄金时代,然考其易学,经与十翼之次序,实与魏晋以后不同。其易学之次序,乃与古代所相同。经为卦爻辞,分为两篇,即上经自乾坤至坎离,下经由咸恒至既济未济。其次为十翼,依次为彖辞上下、象辞上下、系辞上下、文言、说卦、序卦、杂卦。故《汉书.艺文志》载《易经》十二篇。颜师古注:“上下经及十翼,故十二篇。”
《史记 .孔子世家》亦谓:“孔子晚而喜易, 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日:‘ 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而班固亲览向歆父子之业,仕宦在东汉初年,而撰著西汉之书,其所见,当系正确。言:“ 及秦燔书,而易为筮卜之书,传者不绝。”则是十翼,在司马迁(子长)、班固(孟坚)作《史记》《汉书》时尚存在。唯自东汉王充《论衡●正说篇》始云:
“至孝宣皇帝之时,河内女子发老屋,得逸《易》《礼》 《尚 书》各一篇。奏之,宣帝下示博士,然后易《礼》《尚书》各益一篇。”王充多疑,尝作问孔刺孟,其言岂可全信?阙疑可也。纵可全信,其言“易益一篇”果何篇耶?意者其汉儒所传《易逸象》三十二者耶?至《隋书.经籍志》复云失说卦三篇。云:“及秦焚书,《周易》独以十翼得存,唯失说卦三篇。”
此殆《隋志》之误,遂启后人聚讼纷纭(《隋志》亦偶有疏误,见拙作《两汉十六象易注阐微》),由王充之一篇,至《隋志》遂成三篇。
其误可知。自欧阳修以下疑孔子与十翼者,不察其本,唯求其末,不信《史记》与《汉书》之正史,宁信王充多疑之书,遂闹出“五十以学亦可以无大过”之笑话者多矣。始作俑者,宁非王充耶?至如戴东原(震)亦言:
“武帝时博土之业,虽已十二篇,然昔儒相传,说卦三篇与今文太.誓同后出。说卦分之为序卦,杂卦,故三篇。”
既言汉武帝时,易已有十二篇之目,复言昔儒相传说卦三篇后出。后出乃在武帝之曾孙汉宣帝之时,河内女子所得者,信斯言也。武帝时唯有九篇,安有十二篇耶?斯不通之论也。王充在东汉之末,以多疑之人,撰多疑之书,乃言“易益一篇”未言三篇也。在《隋志》乃云三篇,后人疑及说卦者皆涉王充与《隋志》之疏误不足信也。吾人宁可信,生在当时,见西汉学术盛业之司马迁与班固之正史一《 史记》《汉书》为正,为最原始资料,可信程度较高。孔子日:“ 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良有以也。且由《春秋左氏传》《国语》及诸子述易之事,可证春秋战国之卦象较说卦之卦象,多同。甚者有在说卦之外者。具见韩宣子所见易象早已有之。可为说卦之旁证。
(二)西汉易学之书目与作者
《汉书.艺文志》载《易经》十三家二百九十四篇如下:
《易经》十二篇施孟梁丘三家师古注日:“上下经及十翼故十二篇。”
《易传周氏》二篇注:“字王孙也。”
《服氏》二篇师古注日:“刘向《别录》云:服氏齐人号服光。”
《杨氏》二篇注:“名何,字叔元,蕾川人。’
《蔡公》二篇注:“卫人事周王孙。”
《韩氏》二篇注:“名婴。’
《王氏》二篇注:“名同。”
《丁氏》八篇注:“名宽,字子襄,梁人也。”
《古五子》十八篇注:“自甲子至壬子《说易阴阳》。”
《淮南道训》二篇注:“淮南王安聘明易者九人,号九师法。'
《古杂》八十篇《杂灾异》 三十五篇《神输》 五篇图一注:“刘向《别录》云《神输》者王道失则灾害生,得则四海输之祥瑞。’
《孟氏京房》十一篇《灾异孟氏京房》 六十六篇五鹿充宗 《略说》三篇《京氏段嘉》十二篇注:“ 苏林日:‘东海人为博士’。晋灼日:儒林不见。”师古日: “苏说是也。嘉即京房所从受易者也”。见《儒林传》及刘向《别录》。
《章句》施盂梁丘氏各二篇。
“凡易十三家二百九十四篇。...及素燔书而易为筮卜之事,传者不绝,汉兴田何传之,讫干宣元,有施孟梁丘京氏,列于学官。而民间有费高二家之说,刘向以中《古文易经》校施孟梁丘经。”师古日:
“中者天子之书也,言中以别于外耳。或脱去无咎、悔亡,唯《费氏经》与《古文》同。”
《儒林传》则云:
(田何)授东武王同子中,洛阳周王孙、丁宽、齐服生皆著《易传》数篇。....蜀人赵宾为易饰易文,云受孟喜。京房受易梁人焦延寿,房以为延寿易即孟氏学。费直长于卦筮,亡章句,徒以彖象系辞十篇文言解说上下经。高相其学亦亡章句,专说阴阳灾异。”
《汉志》又载蓍龟十五家,四百一卷:
《龟书》五十二卷。
《夏龟》二十六卷。
《南龟书》二十八卷。
《巨龟》三十六卷。
《杂龟》十六卷。
《蓍书》二十八卷。
《周易》三十八卷。
《周易明堂》二十六卷。
《周易随曲射匿》五十卷。
《大筮衍易》二十八卷。
《大次杂易》三十卷。
《鼠序卜黄》二十五卷。
《于陵钦易吉凶》二十三卷。
《任良易旗》七十一卷。
《易卦八具》。
班固云:“蓍龟者圣人之所用也。《书》日:‘汝则有大疑,谋及卜筮。’《易》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亮宣者,莫善于蓍龟。是故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
则并费高二家,有十五家。其《易经》教本即今易上下经与十翼,故十二篇。其注解成书者有周王孙、服光、杨何、蔡公、韩婴、王同、丁宽、淮南九师道训、孟氏京房、五鹿充宗、京氏段嘉与费直,与施孟梁丘三家《章句》,皆易学正传也。至于《古五子》、《古杂》八十篇,《杂灾异》、《神输》与《灾异孟氏京房》,与高相《易注》皆涉及阴阳灾异之学。而费直以十翼解说上下经,开古文易之家法,淮南九师道训,开老庄解易,乃道家易之所宗。而蓍龟类又是占筮之所本。则是西汉易学,今古文、儒、道,阴阳灾异占筮皆俱全矣。盛哉!西汉之易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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